慕冷塵不相勸，而路墨軒早心疼不已，若不是自己堅持，事情就不會這樣，但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定也會如焰師兄那樣義無反顧吧，畢竟仙人不同凡人，仙人無生老病死之說，任誰都不會忍心自己的父親仙身失去還無動於衷，焰師兄沒錯，焰師伯也沒錯，錯只錯在造化弄人……

慕冷塵揮動衣袖，一道柔光撫過焰赤仙父子，焰青悠悠轉醒。

“冷塵，你有辦法對不對，你有辦法救青兒對不對……救青兒……救青兒……”焰赤仙驚慌無助老淚縱橫乞求著慕冷塵，慕冷塵只是搖頭。

“爹……”焰青欲伸出手去擦拭焰赤仙滿是淚痕的臉，卻無力的停在半空中不停抖動，焰赤仙趕緊握住那因精氣盡失幹涸枯萎的手。

“青兒……”

“娘因我而死，我……不能讓您也因我……如若有來生，我還做你孩兒……”

“青兒……別說了……別說了……”一陣陣悲痛之聲慟穿九霄，卻留不住他的孩子，焰青身形化成塵埃漸漸消散，握著的手終究什麽也握不住，三魂七魄星光點點緩緩飄於遠方。

焰赤仙仰頭一嘯，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南焰弟子及時扶住。

“照顧好你們掌門，我先行回去。”慕冷塵囑咐一聲，便念起法訣神魂歸位。

眾弟子恭敬的叩拜在地，齊道“恭送法尊！”，路墨軒趕緊扶起楓靈，楓靈眼前血霧蔓延，一模糊，暈了過去。

待楓靈再次醒來已是一天以後的事，之前與焰青交鋒身上所受的所有傷均包紮，衣服也換成新的，才想著是誰弄的，就看見紫煙璨氣匆匆的端著茶進來。

“楓靈，你個死丫頭，再不醒我就掐死你算了。”一眼看見楓靈支起身體靠著床坐，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說，要不是路師兄要她好好照顧，她還真想暗中滅了這丫頭。

“謝謝師姐！對不起，給師姐添麻煩了。”楓靈微垂著頭，神色過意不去。

“算了！算了！”紫煙璨罷罷手，當小心翼翼撕下楓靈早已與血肉糊成一片的衣服，看到那慘不忍睹的渾身傷口，她也不知自己怎麽了……

“我……我師父呢？”楓靈當時陷入深深的自責裏，一味磕頭，並未留意慕冷塵早已先行離開。

“呵！你傻！法尊是神魂出竅，能待那麽久已經夠了得，你還想他等你醒來啊。”紫焰璨譏誚道。

“沒……那……那焰師伯可還好……”楓靈咬著唇，雙手搓著衣襟。

“一直鎖在房中不肯出來。”唉！一代赫赫掌門，雖是仙人，終究無法面對喪子之痛……

楓靈心頭一震，艱難的爬起來就往外走去。

“餵！你——你個傻丫頭——”紫煙璨終是由了楓靈出去，忍不住嘆氣。

楓靈拖著腳一步一步艱難的往焰赤仙臥房走去，每走一步心情沈重一分，每走一步仿佛被淩遲一次。鼓足勇氣終於站在焰赤仙房門前，裏面漆黑一片毫無生氣，自責內疚再一次侵襲全身，楓靈“噗通”跪下，又是不停的磕頭。

“焰師伯，楓靈不敢苛求您的原諒，特來請罪，請您責罰，不管怎麽罰，楓靈絕無怨言。”磕頭，不停的磕頭，重覆著乞求責罰的話，仿佛每重重撞在地面一次，那心中的痛楚才能減少一絲。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的打開了，焰赤仙從裏面走出來，眼及所見，是一道濃濃的血跡從臺階一直往下流……“孩子……無需自責，你沒有錯！”焰赤仙無力的扶起楓靈，“傻孩子……”，隨即攜楓靈到大殿，重新給楓靈包紮額頭的傷。

“如果是錯，那也是我的錯……”焰赤仙幽幽嘆氣，“是我……”

焰赤仙木然的望著殿外，神色悲痛，回憶那段被紅塵湮沒的歲月，“２０年前魔宮偷襲火峰欲奪取火神珠，我派奮力抵抗，雖將妖魔擊退，青兒卻在對戰魔宮護法夜無涯時沒躲過夜無涯那一招《時光流逝》……夜無涯功法極其詭異狠絕，中《時光流逝》者不管仙人還是凡人，生命猶如飛花逐水到盡頭不過轉瞬而已……我和青兒的娘怎能眼睜睜看青兒死於非命，於是查閱不少古書，終皇天不負有心人查到一種上古秘術，可至親男女二人通過五行神珠對應屬性的一顆神珠施其秘術，將仙力和精氣灌入受傷之人身軀，壓制《時光流逝》之毒……”

“然後您和師伯母用了此秘術？難道沒別的辦法了麽……”

“還有另一種方法，但對青兒卻是行不通的，我和青兒的娘趁青兒昏睡，施放了此秘術……青兒的娘也因此精力耗盡而亡……”

“啊……焰師伯您也是因為施放此秘術所以仙身受挫麽……”楓靈不由驚嘆。

焰赤仙站起身，重重嘆息，每回憶一次，心就生生被扯一次，如今妻子早已魂去，兒子也隨風而逝，一個人，縱有這長壽之身，又有何意……“我抹去青兒的記憶，他卻還是記起了一切。從此不見他陽光和煦的笑容……他恨我一意孤行害死了他娘，卻又痛惜我因此為他而失去仙身，我知道他心裏苦……卻想再過些日子慢慢淡忘了就會好……可……他不明白我和他娘的苦心……”

楓靈聽著聽著，心裏越發不能呼吸，這樣的傷痛，換成她，如何承受……

“起初，青兒為了煙雨輕寒不惜大打出手，我以為他是因為恨我害死他娘而自甘墮落受妖女蠱惑，與妖魔為伍，卻沒想到……”那天崩地裂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焰赤仙喉嚨一絲腥甜，沒忍住又是一口鮮血，楓靈趕緊扶住將焰赤仙送回臥房。

誰說成仙了就能拋卻凡塵俗夢四大皆空……仙，終歸不是神……

眾人花了數日將南焰火峰造成重創的地方重新修整了一番，火神珠也重新了封印，焰赤仙老態龍鐘弓著背將焰青的衣物整理埋到了遠離南焰火峰的瀟湘竹林，竹林清幽淡雅，陽光碎落一地，如若有來生，只求未曾相識……一切仿佛景象仿佛又回到了正邪交鋒前，可物是人非，每個人心裏的創傷只怕花一輩子也無法修補了。

三日後，路墨軒一行人告別了南焰火峰返回霽岳山，不似來之時，大家都心情沈重一路沈默趕了回去，只想早點回到霽岳山。楓靈踏上熟悉長長的臺階，一步一步往上走，斷塵宮依舊，安靜的氣息在靜靜的流淌，卻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直到小白飛奔而來跳入她懷裏，她才有了一絲真實的感覺，師……師父，我回來了，你……可還好……

楓靈抱住小白，使勁與它耳鬢廝磨，然後繼續一步一步踏著臺階往上走。臺階盡頭，那一抹白衣飄飛的身影立在夕陽下，餘光灑下，將那人襯得越發驚為天人，只是臉色比起在南焰火峰看到時更蒼白的嚇人，當時沒多想，以為神魂都比本人蒼白些，如今看卻不是這樣。

楓靈頓住腳步一動不動，雙眸定定仰望著那熟悉的身影，怕一眨眼，那身影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幻影……千言萬語訴不盡的衷腸，卻在他的一個凝眸下哽噎終只化成一句“師父……”安靜的悠悠飄散在風中，細碎在空氣裏，仿佛心裏有絲情愫，說不清道不明……曾幾何時，她與師父，只能隔得遠遠的這麽相對無言。

“此次南焰火峰正邪交鋒，你受傷不輕，過來為師看看。”這孩子怎麽了？出去一趟，回來竟生分了？站得這麽遠。慕冷塵眉心微動，淡淡說道。楓靈安靜順從的走到慕冷塵面前，慕冷塵牽起楓靈左手，只覺冰冷寒骨，“無妨，只是外傷。這幾日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知道麽？”說完轉身折到迂回曲折的玉廊往書房走去，那日看到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內心無法抑制的生氣，真是不要命了麽。

“是！”楓靈跟在慕冷塵身後。

“先好好休息吧，其他事日後再談。”只怕他徒兒還陷在南焰一戰的慘烈情景裏，一時產生了迷惘，等她養好了身體再好好開導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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